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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千三百八十一章 吾来担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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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迫翻墙躲避。
太监陈奉以兴国州矿洞丹砂之名出镇湖广,兼管钱厂之事。
陈奉每到一地,地皮无赖争相贿赂。陈奉无不收为爪牙,编为衙门吏员替他收刮地方。
陈奉初到荆州,就已激起民愤,于是收敛不敢胡来,但后来圣旨一到将反抗他两位举人,以及为首百姓尽数抓拿,陈奉转而气焰嚣张。
湖广各地陈奉无不派以税使,连人口不到数百的小镇也不放过。税使每到一地,开列地方富户名单交给陈奉。陈奉依序索拿,但凡有不给者即行抄没。
陈奉所经之处,沿街店铺不敢开门,否则必予索钱。地方官员稍有异议,即被陈奉冠以阻扰税使之名。
襄阳知府李商耕、黄州知府赵文炜、荆州推官华钰、荆门知州高则巽、黄州经历车任重皆以煽乱之罪上奏,天子下令将这些官员尽数抓拿下狱。
其余矿监税使更胜于陈增,陈奉者不胜枚举。
林延潮闻之也是感慨良多,矿税再不好,但也比后来的征三饷好,但这话他不能说,说了就被喷了,至于提议征三饷则不会被喷。
朝廷其实可以徐徐图之的,比如张居正的清丈田亩即是在规则范围之内,但是……但是天子与文官集团决裂之后就变成了矿税。
明朝就是由无数沙石对垒起那座很高很高的山,但现在已是山石四面崩落,留着这煌煌帝国的时间已是不多了。
入了秋后因矿监税使,各地民怨沸腾,酝酿激变。
连一向不评论政事的新民报也是开始说事。
报上记载,宋仁宗百事不会,只会做官家,宋徽宗诸事皆能,独不能为君耳。
言下之意,众所周知。
民间地方官员不断上疏,朝廷诸公也知矿监税使激起民怨极大,连连上谏天子。
京畿附近也是人心惶惶,稍有身家的百姓整日提心吊胆,一夜之间,京师治安极差,光天化日之下,百姓上街被抢,劫匪大呼一声我乃皇差,百姓目送竟无一人声张,气象衰微人心涣散,竟至于此。
紫禁城城头乌云密布。
文渊阁内,只余三位辅臣。
新入阁得陈于陛病了,病得很重。他向天子上疏恳请撤回矿监税使石沉大海,于是被气病了,从此闭门不出,不肯上朝。
内阁又回到了赵,张,沈三个臭皮匠挑大梁的局面。
而三人也不过好,陈于陛上书死争,他们也曾争过,但又回阁办事。
毕竟这四面漏风的大屋子还需他们裱糊裱糊,让一大屋子的人继续住下去。
阁内赵志皋面对各地督抚一封又一封奏章,身为首辅的他再也无法‘世人皆醒我独醉’。
张位与孙丕扬这边于人事上勾心斗角,那边因朝鲜之事着急得掉头发,袭李文忠爵的淮扬侯之子李宗城宣慰朝鲜,册封倭酋丰臣秀吉,却迟迟不解决册封之事。
这时丰臣秀吉解决了继承人问题后,开始指责明朝在封贡协议上反复,认为当初城下之盟于己不利,打算重新谈判,否则不接受册封。
在朝鲜设贡道,屯田,驻军是张位与石星的政柄,一旦不成,必被天子问罪。
而沈一贯,则不声不响。
在内阁经营两年来,不少党羽已遍布朝堂上。虽没有明着与赵志皋,张位争权,人人皆知不可忽视。
三人坐在公座上,张位于朝鲜事上说了数次,沈一贯默然,赵志皋则是不住的咳嗽捶胸。
这时外头又报,播州杨应龙连战连捷,先劫掠四川,又至云贵,后兵犯湖广。贵州巡抚江东之率三千官兵围剿,结果遇伏全军覆灭。
赵志皋揭开奏报时,手都在抖。
张位不忍看之。
唯独沈一贯站起身道:“两位阁老,太仓早空,囧库亦将竭,眼下唯有请皇上发帑币,发兵灭了杨应龙此獠,还有辽东也要练兵设防,以备倭寇再犯。”
张位立即道:“朝鲜之事暂不可提。”
沈一贯闻言露出不悦之色,心想都到这份上了,张位还在死撑。
赵志皋听沈一贯,张位之言又是一阵咳嗽,好容易喘匀了气道:“眼下也唯有皇上可以拿主意,如今我等还有什么办法。”
沈***:“元辅,国事还没有到那个地步,四面收刮来的矿税也有两三百万两,只要皇上肯发帑币,则事有可为。”
“只能如此。”赵志皋叹道。
毓德宫外数盏宫灯摇曳不定。
此刻虽是白昼,但乌云之下,仿佛天黑了一般。
宫内天子半卧床榻上,内阁将边事奏上,请天子发帑币剿灭杨应龙,另外九边边饷又拖欠半年。
天子向一旁张诚,田义,陈矩问道:“朕负了一身骂名,为何应付完大工边饷后,又所剩无几了?是不是陈增,孙隆,陈奉他们在地方办事不尽心尽力?张诚,陈矩你们说?”
张诚,田义,陈矩等人能说什么。
只能说陈增他们刚到地方,民情不熟,过些日子再搜刮一阵应该可以再补上。
陈矩低声道:“陛下,据四川,湖广巡抚来报,杨应龙屡屡请和,言朝廷只要既往不咎,他可以……”
“杨应龙想要议和,除非朕死了……”天子大声打断。
张诚一并上前言道:“陛下息怒,保重龙体!”
“区区一个贼酋,不值得陛下如此啊。”
“调兵遣将剿灭就是。”
张诚,田义,陈矩他们好容易劝住天子,天子躺在御榻上目光悠远。
半响之后,有人推门入殿。
张诚见天子脸色不好看,正要呵斥。
对方已是跪奏道:“陛下,吏部尚书孙丕扬与两京的三百余名官联名上奏!”
众人神色一变。
“念!”
“臣孙丕扬泣奏陛下,数月以来,廷推搁矣,行取停矣,年倒废矣。诸臣中或以功高优叙……恳请陛下任用贤臣,使下意能达于上,上意达于下,重拾人心,天下犹可为也,否则社稷崩析……”
“陛下……陛下……”
天子颓然躺在塌上。
“看试手,谁能补天裂……这事你们都不成。赵志皋,张位他们也不成……孙丕扬更不成……”
天子自言自语道。
张诚,田义,陈矩在御塌前伏下头。
“张诚!”
“老臣在。”张诚膝行上前一步。
“传诏,宣……宣林延潮进京受命!”
此刻殿外并无雷声,但三名司礼监太监如闻雷声般,猛然抬起头。
天子目光已凝,目光望向别处道:“张伴伴,陈伴伴,你替朕走这一趟!”
“老臣遵旨!”张诚郎声言道。
数辆自紫禁城急驰而出。
车行至半路上,天空之中已是响起轰隆隆的雷声。
张诚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太监这么多年,还从未半夜驱车到哪个大臣的府上相请。
一旁陈矩突而感慨了一句:“不说官员,就是宰相,本朝隆礼恩遇也未有如此。”
他们沿途换马不换车,一路急驰抵至书院。
这时学功书院正灯火通明,大门紧锁。
一旁锦衣卫正要伸手捶门。
张诚伸手一止,亲自上前手持门环拍打了数下。
书院门子打开大门,顿时吃了一惊。
但见外头站着不少手持庭燎,身着明黄衣飞鱼服的兵卒,而两名无须中年男子,身着大红斗牛服站立。张诚,陈矩二人身居高位多年,就算身为太监,也是气度俨然,甚至比许多二品大臣更有朝廷大员之体。
“还请通报一声,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任提督东厂太监张诚,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奉了旨意来见前礼部尚书,也就是你家山长。”
“什么?”门子脑子一懵。
张诚微微一笑又耐心地再说一遍。
“还请入内稍待片刻,容我进去通报。”
门子慌忙奔入书院。
张诚点了点头,当下与陈矩二人走进书院。
至于他们来时如此大阵仗,早就惊动了书院上下,一时无数学生们争相挤至操场来看。
张诚笑了笑,不以为意与陈矩说了几句话,忽然心念一动,转头看去但见灯火之下。
林延潮已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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